东坡肉香入民间史册,然其苦却留于东坡
“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猪肉,这一在现代人眼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材,却在北宋大文学家苏轼的口中,被赋予了诗词的韵味,使得后人在品尝东坡肉时,似乎在那一口满足的美味中,品到了他的一怀风采。
苏轼与东坡肉苏轼所创“东坡肉”,确是滋味甚美,因而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学他做起了东坡肉:最好选来上等五花肉,配以葱花与白糖、绍酒、姜块、酱油,再置于旺火之上,只需蒸上30分钟出锅即可。却不知,此道东坡肉缺少了最关键的一味。而那一味,仅留于苏东坡心中。生于重文时代的苏轼,却寥落不得志
苏轼,字子瞻、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北宋是他徘徊在历史舞台之上的幕布。那是一个重文轻武的时代,武力是它被后世诟病的薄弱点,取而代之的是文化的空前繁荣,就连朝堂之上,都遍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文官,
苏轼二十一岁的苏轼在父亲苏洵的带领下进京赶考,当时他的主考官为文坛上大名鼎鼎的欧阳修,小试官则为诗坛宿将梅尧臣,往往千里马被伯乐所赏识,金子亦需要一双有别于常人的慧眼去发现,苏轼初出茅庐,便以洒脱清逸的文风将两位大文豪给震动。
欧阳修见到苏轼其人后,更是对苏轼豪迈之胸怀、敢于创新之风格大为欣赏,不惜于赞美之词,认为苏轼所作文章日后必能独步天下。世界上没有什么广告比名人的赞誉之口来得更有效,苏轼之文采经大文豪欧阳修一拍手称绝,一时名声大噪,之后每有新作,便名动京师,眼看既要青云直上,岂料此时苏轼之母病故,苏轼与其弟苏澈便随父亲回乡奔丧。
欧阳修治平三年,苏洵同为病逝,苏轼与兄弟苏辙为父亲守孝了三年。三年之后,苏轼还朝,以其文采,在那重文的朝代,本已准备好再次于朝堂之上有番作为,谁知苏轼似乎注定与北宋朝堂缘分浅薄,他年少学有所成,一身才华,却偏又遇上了王安石变法,因政见与王安石有出入,而被贬出京城。
那是公元前年,熙宁四年,志向高远的苏轼未顾虑自己的仕途后果,上书谈论王安石新法之弊病,招来王安石之愤愤恨,故让御史谢景向神宗陈诉苏轼之过失,使苏轼心中不是滋味。
王安石意象此次与王安石政见不和的包括苏轼的众多师友,其中包括欧阳修,眼下的北宋京城,已非苏轼科考那年所见到了安乐世界。苏轼亦心中愤满,不愿与之同流合污,故在王安石名人进谗言诬陷之下,主动请求出京任职,后被神宗授为杭州通判。
可叹苏轼才学满腹,屡屡欲进京效力皆仕途不顺畅,在那个重文轻武的时代,这位文采超然、豪情壮志的潜力才子,却倍受打击,一生寥落不得志,令人为之叹惋。
黄州猪肉贱如泥土,无人食,苏轼却食之有味
熙宁十年四月至元丰二年三月,苏轼于徐州任知州,黄河发起了洪水,泛滥于徐州城下,心有大爱且担当的苏轼坚持守徐州之城,并在城墙之上直接搭建起小草屋,夜晚就居住在草屋之内,大有大禹之风范德行,中途路过家门而不入,一心相系徐州百姓。
苏轼坚持守徐州之城后苏轼派出官吏分别去堵塞缺口,经过一番奋斗,终使得徐州城得以保全,同时请求为徐州旧城修建木质护岸,以防止洪水的再次侵害。苏轼因治理洪水有才有功,颇有政绩,于元丰二年四月被调为湖州知州。
不过此时的苏轼其性情丝毫未改,治理洪水与他而言再自然不过,与功名利禄无关,只为徐州百姓能够安详地生活,因此苏轼依然是苏轼,率直而坦荡,宋神宗元丰二年,苏轼再次得罪了变法派,此次他没有上书朝廷,而是作诗讽刺变法的弊端,后果可想而知,苏轼被贯以“谤讪朝廷”的罪名,被捕抓入狱。
苏轼入狱苏轼在监狱中呆了四个月,出狱之后被贬到了黄州,被任为黄州团练副使,手中没有一点权力,且处于偏僻之地,令苏轼胸中的理想抱负无法施展,使得他惆怅无限,对朝廷心灰意冷,曾多次游览黄州城外的赤壁山,以排解心中的愤满。期间,苏轼曾写下《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作,寄托心中思想,过着谪居的生活。可想而知,此时的苏轼生活该有多贫瘠,只能在公务之余,带着家人在城东开垦了一块土地,以此维持生计。
念奴娇·赤壁怀古好在,北宋有一特点,重视文化的宋人,遵循《礼记·少仪》中“君子不食溷腴”之言,认为猪和狗是杂食动物,和人很相似,所以不应食用它们,后演变出令一种思想,因养猪的人是拿泔水来喂养它们,君子当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应该食用它们,与肮脏的人或事物沆瀣一气,爱文、喜当文雅君子的宋人因此不爱吃猪肉。
食物在某些场合能够作为一种排场,代表身份与地位,按照宋朝宫廷的祖宗习俗,以食用羊肉为至尊,食用猪肉为低贱,改宫廷习俗即便到了南宋孝宗时期,依然保留,才有了“中宫内膳,日供一羊”一说。此外在宋朝时期,当今人们所使用的一些调料在那时还属于奢侈品,据说宋朝的猪肉并不好吃,尤其在缺少调料的情况下,吃猪肉的成本高,导致那时候的人们不会吃猪肉。
苏轼与童子种种关于猪肉的局限与风气,使得猪肉在宋朝低贱如泥,一位宰相的月收入可换斤猪肉,尽管如此,富人也绝对不吃那难吃的猪肉,如此一来等于自我贬低了身份,即便是普通百姓,一般也不会吃猪肉。宋朝的猪肉贱如泥土,苏轼却吃了,且还吃得津津有味,只是在那味道里,或许还掺着他心中的难解的滋味。
世人皆知东坡肉,却不知其中少了一“苦味”
一路车马颠簸,迎着漫漫黄尘抵达黄州,踏进那片远离京城的土地,苏东坡心中亦有滚滚惆怅与苍凉,人生匆匆而苦短,他一大好青年却频频在低谷打转,胸中怀抱报效国家之志却不能如愿,兜兜转转,时年已四十五岁……以至于他去世前自题画像道:“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被贬黄州虽给苏轼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那般选择,但其内心深处依然有百般苦味。
不过苏轼不止诗出名,还是出了名的乐天派,每每被贬,总以美食、诗酒自苦中作乐,单是他为美食、美酒所取的名称都已不计其数,譬如,他为酒所取名“万户春”、“罗浮春”,且吟诗“身后名轻,但觉一杯重。”并不惜以自己的名字去命名美食“东坡豆腐”、“东坡鱼”、“东坡肘子”……也少不了为美食写诗,“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苏轼在美食领域的表现,使得后人误以为他是一吃货,实际上确实是如此。被贬的苏轼,抛开了功名利禄,除去收获一份清闲雅致,体味生活,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要务可做。美食不仅是苏轼味蕾上的一场盛宴,更是他对于人生酸甜苦辣的不断品尝,此次被贬黄州,苏轼倒也参透了许多哲理,且在自我研发的那一道道美食中,悟到了苦中作乐的精神,自此将自己称作“东坡居士”,那片荒芜的土地,硬是被他活出了梦想庄园的感觉。
苦中作乐的苏轼人间之苦,不能使他随波逐流,那份豁达率真的心性不能被颠沛流离夺走,以至于被贬之地,成了他修习心性的场地,而美食则成了他失意之下的解药。不过苏东坡心里还是惆怅,那东坡肉是为宋人视之最轻贱的食材所熬煮成,缺乏调料,加入的便是地地道道的苦味,那被烈火烹煮的,还有他千锤百炼的人生。
故苏东坡颂道:“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大有“梅花香自苦寒”之意,然他更胜一筹,他捧着当朝世人所唾弃的糟粕之物,报以诚心,细致思索熬制,其中“化腐朽为神奇”的精神,足以让东坡肉载入史册,令后人沉陷于其中滋味。
结语
苏东坡所创美食,何止是人们味蕾上的盛宴,且带有十足的人间烟火味。
那人间烟火味,非炒米油盐所能翻炒,还需燃烧一份风雨之下热烈拥抱生活的精神,而被朝廷冷落的苏东坡,就这样烹煮出了他人生中的美味。
生活清贫,一身才气的苏东坡,就这样取来了低贱如泥的猪肉,精心制作成佳肴,怀抱不住高远的志向,至少依然热爱着手中的命运,即便身在茅庐,依旧灵魂有趣而精彩。
苏东坡,明明持一身超然之风采,却拥着小幸福,完成了他苦涩豁达的一生,原来东坡肉之味,其中还有饱有一番江海寄余生的惆怅。但想来,豁达如苏东坡,谁说志向定要寄托于朝堂之上,山河之大,天地之阔,若心有绚烂的色彩,万事万物皆是他可咏颂的诗意情怀,所以那一块被宋朝嫌弃的猪肉,亦被他赋予了诱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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