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一封来自清都山水郎的除夕贺词春风春雨
宋人汪莘在《方壶诗余自序》中称:“宋词自婉约而豪放经由三变,盖自东坡而一变,其豪妙之气,隐隐然流出言外,天然绝世,不假振作;二变而为朱希真,多尘外之想,虽杂以微尘,而其清气自不可没;三变而为辛稼轩,乃写其胸中事,尤号称渊明。此词之三变也。”
苏东坡和辛稼轩大家都很熟悉,朱希真何许人也?朱希真就是朱敦儒,南渡以后,以词章闻名南宋。他的《西江月》二曲被广为传诵,词浅意深,警示之音不绝于耳。
朱敦儒天资旷远,曾以“神仙风致”著称。《宋史》评价他:“志行高洁,虽为布衣,而有朝野之望。”少年时因在《鹧鸪天·西都作》中说“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被人称为“清都山水郎”。
朱敦儒的词可以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年少疏狂时的轻婉柔情,中年南渡后的慷慨激昂和晚年致仕归隐后的苍凉旷远。
汪莘将朱敦儒与苏、辛并列,对朱敦儒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辛弃疾曾自谦地说,他的词“效朱希真体”。陆游的传世名作《卜算子·咏梅》更是步朱敦儒神韵。
靖康之难,是民族的灾难和耻辱,岳飞锥心呐喊“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凝聚成宋朝挥之不去的历史烟云,高总继位后,唯恐重蹈其父兄被金兵掳走的覆辙,下令“巡幸东南”的手诏,目的地是建康,即现在的南京市。
年,宋高宗驻跸杭州为标志,南宋政权基本在江南站稳了脚跟,宋室南渡宣告完成。其后,高宗虽然也短暂驻跸过建康,但那不过是做抗金的姿态而已,表示自己不忘恢复中原,临安(杭州)始终称为行在,但实际上成为了南宋的都城。
南渡政权对于金兵的不抵抗政策激起了民族矛盾,并上升为社会主要矛盾。大敌当前,国难当头,一边是广大军民逃生无路,骨肉失散,一边却是宋高宗赵构歌舞升平,鱼肉人民。
宋钦宗曾有意起用朱敦儒,然而朱敦儒说:“自乐闲旷,爵禄非所愿也。”靖康之难时,朱敦儒追随高宗南渡,亲眼目睹了山河破碎,背井离乡的日子里,他心怀故国,期待宋室收复失地,重整河山。他满含热泪说:“中原乱,簪缨散,几时收?”
逃亡途中,从洛阳出发,经过商丘、淮阴、扬州、南京,顺江而下到了江西,最终在广东南雄落脚。舟车劳顿之时,恍然惊觉,又是一年除夕,于是写下这首词:
卜算子·除夕
江上见新年,年夜听春雨。有个人人领略春,粉泪红轻注。
深劝玉西东,低唱黄金缕。捻底梅花总是愁,酒尽人归去。
上片以眼前春色春雨抒发感怀,漂泊多年,居无定所,这一年的除夕夜就在舟中度过了。恰逢春雨潇潇,如泣如诉,似乎在诉说着故国消息。人人都说春色好,可是,春雨如离人之泪,洒尽一江春水,春水东流入海,回到了它该回到的地方,而自己远离家乡,何时是归期,何处是归宿。
下片由景喻情,因为家国之痛,不由得劝慰自己再喝一杯吧,玉碗斟满酒,随着舟船忽东忽西摇晃不定,难以抑制酸楚之情,低声唱起黄金缕。黄金缕本是钱塘江畔歌女所唱之曲,繁华落尽,人生如梦。自己不也想“且插梅花醉洛阳”吗,可是如今想起梅花,就涌上无限的愁绪。喝干这杯酒,手拈梅花,不如归去。
金兵的入侵,击碎了无数人的家国之梦,朱敦儒随着南逃的队伍来到了陌生的江南,在离愁别绪中,在江上过了一个没有年味的新年,过了长江之后,暂时安顿下来。
绍兴二年,即年有人给宋高宗举荐朱敦儒,朱敦儒照例要推辞。友人劝他,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你满腹经纶当以国家为重,报国尽忠方为男儿本色。
朱敦儒虽天性散漫,然而骨子里全是为国出力的抱负。他收敛疏狂自由的性格,在南宋政权出仕为官。然而他阴差阳错为奸相秦桧所用,招致众多士大夫的耻笑与责骂,不到一个月,就致仕而去,一生清逸毁于一旦。
晚年的朱敦儒就像一只无岸可靠,漂泊不定的小舟,在他绵绵不尽的忧愤中隐藏着的是繁华落去的颓唐。或许,晚年流落两广的他,始终后悔中年的这次出仕。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后悔是最没用的告慰,那些深藏于心的报国之志,面对饱受战乱之痛的百姓,他也有过仗剑天涯明月刀的光荣与梦想,或许这些梦想才提醒自己:为国家活过,为百姓活过,这才是生命最高的意义。
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为国效力了,他强忍南渡之痛,只想做一个樵夫,唱着樵歌,纵情山水,以诗文、书画度日,而思乡之梦终究是心中难以割舍的生命之轻。
七十九岁的朱敦儒在《西江月》中说:“屈指八旬将到,回头万事皆空。云间鸿雁草虫间,共我一般做梦。”这梦里,一定是回到久别的洛阳,头戴梅花,醉倒在家乡的山野间,鸿雁在天,草色入帘,鸟鸣虫欢,家国还是那个家国,我还是那个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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