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聊斋之宫梦弼富二代家道中落
姐姐说:自古锦上添花易,从来雪中送炭难。柳和,生为富二代,从小看惯了锦绣成堆,金玉如土,宾客盈门,仆佣成群。一朝家业败落,父死无棺,岳家悔婚,众人避之不及。幸有良朋葬骨,点石成金;佳人投奔,不离不弃。
柳芳华,保定(今河北省保定市)人。财雄一乡,慷慨好客,座上常百人。急人之急,千金不靳(jìn,吝惜)。宾友假贷常不还。惟一客宫梦弼,陕人,生平无所乞请。每至,辄经岁。词旨清洒(清逸洒脱),柳与寝处时最多。柳子名和,时总角,叔之。宫亦喜与和戏。每和自塾归,辄与发(揭开)贴地砖,埋石子,伪作埋金为笑。屋五架,掘藏几遍。众笑其行稚,而和独悦爱之,尤较诸客昵。
柳和的父亲叫柳芳华,是保定人。他家资巨万,是当地的首富。他为人慷慨好客,座上宾有上百人,经常急人所急,即使千金也不吝啬。宾客亲友经常借钱不还,只有一个叫宫梦弼的朋友,从来不向他提出什么请求。宫梦弼每次来柳家做客,一住就是年余,言辞清逸洒脱,柳芳华经常和他彻夜长谈。
柳和当时八九岁,把宫梦弼当成自己的叔叔,宫梦弼也非常喜欢和他玩耍。每天柳和从书塾放学回来,大小两个人就揭开地砖,埋上石子,装作在埋金银来取乐。家中五所房子,都埋了个遍。众人都笑宫梦弼行为幼稚,只有柳和特别依恋他,比其他的宾客亲近得多。
姐姐说:草蛇灰线,伏行千里。
后十馀年,家渐虚,不能供多客之求,于是客渐稀;然十数人彻宵谈,犹是常也。年既暮,日益落,尚割亩得直(通“值”),以备(筹备)鸡黍。和亦挥霍,学父结小友,柳不之禁。无何,柳病卒,至无以治凶具(指棺材)。宫乃自出囊金,为柳经纪。和益德之。事无大小,悉委宫叔。宫时自外入,必袖瓦砾,至室则抛掷暗陬,更不解其何意。和每对宫忧贫。宫曰:“子不知作苦之难。无论无金;即授汝千金,可立尽也。男子患不自立,何患贫?”
后来过了十多年,柳家家业渐渐空虚,宾客也渐渐稀少,然而十几个人欢饮达旦,仍是常事。柳芳华年纪老了,家道愈发衰落,却还是卖田割地,买来酒菜款待待客人。柳和长大了,也学父亲结交小友,挥霍家产,父亲也不约束他。
不久,柳芳华病死了,偌大的家业竟然风流云散,到了无力给父亲买棺材的地步。宫梦弼于是拿出自己的钱,安葬了柳父,又替柳和操持家事。柳和更加感激他,事情无论大小,都交给宫叔叔来处理。宫梦弼每次从外面回来,袖子里必定装着一些瓦砾石块,丢到屋子的黑暗角落里,人们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
柳和时常向宫叔叔抱怨现在太穷了,宫梦弼说:“你如今不知道生计艰难,还不如没钱;就算现在给你千金,你也会立刻挥霍一空的。男子汉怕的是不自立,贫穷有什么可怕的!”不久后宫梦弼就告辞离开了。柳和不懂得经营,只会坐吃山空,家中东西渐渐全变卖光了。
姐姐说: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
先是,柳生时,为和论亲于无极黄氏,素封也。后闻柳贫,阴有悔心。……因念旧客负欠者十常八九,俾诣富贵者求助焉。和曰:“昔之交我者,为我财耳。使儿驷马高车,假千金,亦即匪难。如此景象,谁犹念曩(nǎng,以往)恩、忆故好耶?且父与人金资,曾无契保,责负亦难凭也。”母固强之。和从教。凡二十馀日,不能致一文;惟优人李四,旧受恩恤,闻其事,义赠一金。母子痛哭,自此绝望矣。
柳父在世时,为柳和定下一门亲事,是无极的黄家,也是当地的土豪。后来黄家听说柳家败落了,暗地里很是后悔,就连柳父去世也不上门吊唁。柳和守丧期满,母亲打发他亲自去黄家拜访,商量婚期。到了黄家大门口,黄父听说柳和穿得破破烂烂,严令门子不许放他进来,并派人传话说:“回去拿一百两银子来,否则一切免谈。”柳和听后失声痛哭。对门有一位姓刘的老妇人,十分同情他,给他饭吃,还送给他三百钱,安慰他一番让他回家去。
回到家中,柳母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她想起旧日宾客十有八九还欠着柳家钱,想向那些富裕的人家求助。柳和说:“昔日和我们结交的那些人,都是冲着我们家的钱来的。假如儿子今天乘着高大华丽的车马上门,借千金也是轻而易举;像我们现在这样,谁还会念着旧日的恩情呢?况且父亲借别人钱,从来不写借契,上门要债也没有什么凭证。”母亲坚持要他去,柳和听从她的话,逐个登门要债,二十多天下来,一文钱也没有要到。只有戏子李四,感念柳父当年的厚待,听说这件事,仗义相助一两银子。母子俩抱头痛哭,对婚事彻底绝望了。
姐姐说: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
女察知其谋,毁装涂面,乘夜遁去。丐食于途,阅(经历)两月,始达保定,访和居址,直造其家。母子俱哭。便为盥沐,颜色光泽,眉目焕映。母子俱喜。然家三口,日仅一啗。母泣曰:“吾母子固应尔;所怜者,负吾贤妇!”女笑慰之曰:“新妇在乞人中,稔(熟悉)其况味,今日视之,觉有天堂地狱之别。”母为解颐(开颜欢笑。颐,yí)。
黄家姑娘已经及笄,听说父亲赶走了柳和,心里很不赞同。父母要将她嫁给别人,女儿说:“柳家郎君不是生下来就贫穷,如果他家比原先更有钱,即使有人强夺你们也不会反悔。现在因为他穷了就抛弃他,是不仁不义!”父母婉言劝说,女儿毫不动摇;父母发怒了,交口斥骂,女儿也安之若素。
隔了不久,有匪寇趁夜打劫,将黄家洗劫一空。黄家由此家道中落,一日不如一日。有个商人听说黄家女儿长得美,愿意给五十两聘金,黄父黄母见钱眼开,就将女儿许配给了商人。女儿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就换上破旧衣服,涂黑了脸,连夜逃走。她沿途乞讨为生,走了两个月才到保定府,到了柳和家。
柳母以为来了个要饭的妇人,姑娘呜咽着说出了自己的经历,柳和母子都感动流泪。盥洗沐浴后,黄家姑娘走出来,皮肤光洁,眉目如画,母子俩非常欢喜。然而三口之家,一天只能吃一顿饭。柳母哭着说:“我们母子本该如此,只是对不起我这贤惠的儿媳!”黄氏笑着说:“儿媳已经尝过当乞丐的滋味,现在在母亲这里,就像从地狱来到了天堂呢。”柳母破涕为笑。
姐姐说: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女一日入闲舍中,见断草丛丛,无隙地;渐入内室,尘埃积中,暗陬有物堆积,蹴之迕(wǔ)足,拾视皆朱提。惊走告和。和同往验视,则宫往日所抛瓦砾,尽为白金。因念儿时常与瘗石室中,得毋皆金?而故第已典于东家。急赎归。断砖残缺,所藏石子俨然露焉,颇觉失望;及发他砖,则灿灿皆白镪(白银)也。顷刻间,数巨万矣。由是赎田产,市奴仆,门庭华好过昔日。因自奋曰:“若不自立,负我宫叔!”刻志下帷,三年中乡选。
一天,黄氏无意中走到家中空闲的房子里,只见野草蔓生,把地面都盖住了。她走进内室,灰尘密布,角落里似乎堆着什么东西,她用脚踢了踢,有些绊脚。弯腰拾起来一看,竟然是都是一锭锭白银。她惊奇地跑去告诉柳和,柳和与她一起去查探,发现宫叔叔从前所扔的那些瓦砾,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柳和回忆起小时候和宫叔叔一起埋石头当作金银,该不会都变成真金白银?柳家原先的宅院,已经卖给了东邻,柳和赶忙把它赎回。院子里有些地方砖已经残缺不全了,露出里面的石子,并没有发生变化。柳和很是失望,又去发掘那些完好无损的砖块,发现下面银光闪闪,都是白银。
一夜之间,柳家又变得家财万贯,柳和赎回了田地,买来了奴仆,繁华更胜往昔。柳和说:“我若不发愤,便辜负了我的宫叔叔!”从此刻苦攻读,三年之后考中了举人。
柳和重金酬谢了当初帮助过自己的刘姓老妇人,最终也原谅了见利忘义的岳父岳母。只是,他的宫叔叔却如黄鹤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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