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一首咏燕词,通篇不出燕字而句句写燕,

我们知道南宋词有两个宗派:一派宗辛弃疾,爱作白话的豪放的词;一派宗姜白石,爱作古典的婉约的词,代表人物有史达祖、高观国、蒋捷等。史、蒋、高都是南宋中叶的词人,我们虽不敢说他们是姜白石词的模拟者,但他们都是同站在姜派的古典主义旗帜之下,大创作其古典的雅词。细密说来,他们的词固然未尝没有自己的风格体裁,不会与异己全同;就大体上说,他们都受了白石词的影响。而受影响最大的要算史达祖。

史达祖,字邦卿,号梅溪,汴人,是南宋婉约派的一位重要词人,一生给我们留下了很多很好的诗词。他的词,历史上与周(邦彦)、姜(夔)齐名。姜夔称其词“奇秀清逸,有李长吉(李贺)之韵”。张镃的《题梅溪词》则说“辞情俱到。织绡泉底,去尘眼中。妥帖轻圆,特其余事,至于夺苕艳于春景,起悲音于商素,有瓌奇警迈清新闲婉之长,而无(佚)荡污淫之失。端可以分镳清真(周邦彦)、平睨方回(贺铸)。而纷纷三变(柳永)行辈,几不足比数”。

张镃是南宋的填词名家,有《南湖集》,与辛弃疾、项安世、洪迈等名流时相唱和。他对于史达祖的评赞,可以代表南宋词坛的标准。史达祖词以咏物见长,又以细腻工巧、琢词炼句形成特色,《双双燕·咏燕》是其代表作之一。

《双双燕·咏燕》

〔宋代〕史达祖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诗经·邶风》中即有“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句,梁沈君攸有《双离燕》诗:“双燕双飞,双情相思,容色已改,故心不衰,双入幕,双出帷,秋风去,春风归。双燕离,衔羽一别涕四垂。”显然,古诗中是以“双燕”之双宿双飞喻指恩爱夫妻的。

史达祖此词亦然。他化用古诗之意而自度此曲。词以白描的手法,描绘春社过后,春燕归来,成双成对地戏弄春光的神态,进而由燕的欢乐,反衬闺中人的寂寞孤独。摹画入神,字字刻画而又字字天然。而且声韵圆转。此为梅溪自度曲,回环中有变化,上下阕多有不同。用韵上去通押,清人徐釚《南州草堂词话》谓,有人唱起此词,“宛转嘹亮,字如贯珠。”

词之上阕一开头就交代了时间和地点。春社节已经过去了,燕子飞回的路上,料想去年筑的旧巢,大约已经尘封冷落了。作者以拟人的手法叙写燕子归飞途中的心理活动。燕子真的飞回来了,它们摆动着双翼和尾羽,在檐下似飞还住地徘徊一阵子后,在旧巢上双双停了下来,亲密地靠在一起。“欲住”二字,生动地传达出燕子试寻旧地、却又生怯的动人情态,确是妙笔。“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人性化地写出了双燕呢喃商量和观察的温情状。商量的结果如何呢?“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双燕嬉戏飞翔的快乐的情状已然在说:“我们在这里定居了。”

词之下阕写燕子衔泥补巢而忘传芳信,思妇独自凭栏的哀哀之情。“芳径”是“花梢”“红影”的续写。“芹泥雨润”是进一步开拓。燕子本爱用芹泥筑巢,但这对贪玩的燕子,却“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这与上片“飘然”二句照应,把燕子的轻盈矫健作进一步的描写。“爱”“争”“竞”等词,又以拟人法写它们简直玩得狂热了,面对“雨润”的“芹泥”也不顾修巢,当然不会记得为人捎信哪!这就为下文作了准备。真是层层铺垫,丝丝入扣。而双燕的活泼顽皮形象可谓写足了!

玩够便回巢,“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归晚”是一日时光的概括,“看足”是嬉戏春光的概括。“红楼”照应“帘幕中间”,是“旧巢”所在地,“柳昏花暝”照应“芳径”,前后照应巧妙自然,全无斧凿痕迹。王国维称之为“化工”之笔。

玩够了,回巢当然就甜甜地睡一觉哪,“应自栖香正稳”,“应”是“敢情是”之意,猜测也。谁猜测?作者?闺中人?都合理。理解为闺中人猜测的话,那“便忘了、天涯芳信”就是一种埋怨的口气:你这燕了呀,为了贪玩,就连传信这么重大的事都竟忘了!

害得我“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这样则更为亲切。“翠黛双蛾”在此指独守空闺的思妇。这两句是由写燕转入写人。全词用了大部分篇幅写燕之相亲相爱,欢快玩乐,反衬最后几句写人之空闺独守,愁盼归鸿。如此结束,韵味悠长。

这首咏物词妙处在于将禽鸟人化,赋予双燕以人的感情灵性,她们如同一对热恋的情人,双飞双栖,甜美温馨。软语商量不定,翠尾分开红影,写燕语、燕飞,传神入妙,巧夺天工。篇末以双双春燕与孤栖愁损佳人对照,透露人间幽恨。人生愁恨多,何如燕自由。意蕴何等深长。本词句句写燕,通篇不出燕字,处处使人看到燕的动作、形态、情韵,手法之工妙,令人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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