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周密的一首水仙词,以淡语写深情,令人

南宋婉约词沿着典雅的道路发展，艺术表现日趋精致。经过姜夔、吴文英等词人的努力，词的声律格式日趋精严，字声与音律的搭配也更加完善。周密早期的词作就代表了这一特点，这对于保证词体的特有魅力，维护词的艺术美具有积极的意义。

周密，字公谨，号草窗，又号霄斋、苹洲、萧斋，晚年号四水潜夫、弁阳老人、弁阳啸翁、华不注山人，宋末曾任义乌令等职，南宋末年词人、文学家。

作为与王沂孙、张炎齐名的周密，不仅是宋末元初的著名词人，也是宋末遗民群体的杰出代表。他的词作记载了他作为一代文人在朝代更迭的巨变中挣扎与调整的历史。周密无论是个人气质、经历才华，都是那一时期知识分子的代表。尤其是他后期的词作，无论写景、咏物、酬赠，词中都饱含着遗民的痛苦，真实地反映出知识分子亡国后的生活，在他身上集中体现了这一群体的精神面貌和文化特质。

周密留给后世的词作，其风格和题材是多种多样的，而在周密流传至今的一百五十二首词作中，光咏物词就有三十余首，数量不少。周密咏物词取材范围涉及植物、气象、动物、生活用品等几类。咏植物词最多，有二十多首，多为花木，如梅、水仙、琼花、桂花、芍药、白莲、柳花、茉莉、大花等；咏气象的有两首，都是咏雪；咏昆虫词两首，为蝴蝶、蝉；咏生活用品词两首，为龙涎香、琉璃帘。其中有一首咏水仙的，通过对水仙品格的描绘，揭示出自己的高洁情操。

《绣鸾凤花犯·赋水仙》

周密

楚江湄，湘娥乍见，无言洒清泪，淡然春意。空独倚东风，芳思谁寄？凌波路冷秋无际。香云随步起，漫记得、汉宫仙掌，亭亭明月底。

冰弦写怨更多情，骚人恨，枉赋芳兰幽芷。春思远，谁叹赏国香风味。相将共、岁寒伴侣，小窗净、沉烟熏翠袂。幽梦觉，涓涓清露，一枝灯影里。

这首词是周密咏物之作中的名篇。正如周济《宋四家词选》所云：“草窗长于赋物，然惟此词及‘琼花’二阕，一意盘旋，毫无渣滓。”此篇之最妙处，还在工于寄托这一方面。

上片写水仙。“楚江湄，湘娥乍见，无言洒清泪”，起笔便是伫立江畔、默默垂泪、似含无限忧怨的妙龄女子形象。把水仙拟作湘妃来写，贴切水仙的习性物态。由“湘娥”引出“淡然春意”，点出时令，映出女子凄楚动人的身影。这春意虽淡，也足以牵动人的缕缕哀思了。

前面几句写形神，接下来“空独倚东风，芳思谁寄？”二句写心情。“芳思”是恨之所由，“独倚东风”是无人怜爱，表现出了此花的曲高和寡。加一“空”字，则失意、惆怅、无望种种情绪一并带出来了。

往下又进一层，由春而入于秋。“凌波”句追写来时所由之路，用无边萧瑟秋景的冷寂气氛烘衬出女子心境的凄黯。“香云随步起”，写水仙的香袅，巧具仪态。“漫记得、汉宫仙掌，亭亭明月底”，是有所眷念，有所怅惘的。“漫”与前面的“空”字照应，都是徒然、枉然的意思。

下片写人惜水仙，进一步写情思。“冰弦写怨更多情，骚人恨，枉赋芳兰幽芷”，“怨”字道出了全词主题。这几句词人命意用辞很有独到之处：以有声的冰弦比无声的水仙，把视觉感受错置为听觉感受，于视觉之外再获得听觉上的美感。

下二句“春思远，谁叹赏、国香风味”，传统诗词中常以兰为国香，这里词人则以水仙为国香，认为它春思悠远，韵味深长，感慨此国香风味不为世人欣赏、怜爱，这与黄庭坚《次韵中玉水仙花》中的“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此，词笔一转，着重写到自身，“相将共、岁寒伴侣”写水仙与人相亲相伴，共作岁寒之友。因水仙冬生，“岁寒”二字正切其性。在词人看来，水仙丝毫不逊色于松、竹、梅岁寒三友。“小窗净、沉烟熏翠袂”，写在惜花者所居处，水仙摆放在明净的小窗前，沉水香的缕缕轻烟缭绕着水仙抽出的绿叶。描写得极其淡雅而意境清幽。

结语“幽梦觉，涓涓清露，一枝灯影里”，写惜花者一觉幽梦醒来时，灯影中目光迅速地被一枝身上带着涓涓清露的水仙吸引住，语气极淡，然清逸之韵使人回味无穷。

综观全词，咏物凝神观照、摆脱凡思，抒情宛转轻灵、淡雅清幽，借湘妃、洛神来写水仙的芳魂玉魄，极力突出水仙飘逸高洁的品性，引事用典十分贴切，又注意到处处照应。而词中的“湘娥”、“仙掌”皆事关宫掖。水仙应是流落民间的宫嫔一类人物的影子；“清泪”、“骚恨”都隐指宋室之亡。与所谓“感时花溅泪”者正同一苦怀。以淡语写深情，令人回味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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